不记得这些天是在哪里听到的这个词,一听之下竟不能忘怀,觉得恰好就是盘桓香港一月以来,那些时时萦绕的心绪。

踏上香港之行的前两日,就收到CC老师的邮件:希望带你们看山看海,香港不是只有水泥丛林。于是,我们收到的第一张香港名片,其实是迥异与这个国际购物中心的、香港的另一面,用城大中国研究中心的郑培凯教授那诗意灵动的文字说,就是“自然的容颜”。

谁能拒绝车马喧嚣中的一方宁静?谁不喜爱楼宇逼仄外的碧海蓝天?这一个月中,时时点缀的“自然的容颜”,成全了我对香港的别样理解,从此之后,这个名字在我的脑海中将会带着山岚,带着海潮,带着氤氲的香气。是紫罗兰径的行山,是南丫岛的临海,也是东平洲览石听涛的奇趣。更妙的是,这一切与中环的高楼入云、维多利亚湾的人潮涌动、地铁交驳的分秒必争、太平山顶的绚烂灯海,有机地生长在一起。自然与人文交融在这尺寸之间,弹丸之地的香港也就多出了好多空间,好多面相,好多可以回味的地方。

我相信各位多友定有一个类似的感触,即是感谢城大的各位师友在安排这个项目时,给我们的自由和信任。没有压力,没有指令,于是学术反而回到了它简单的初衷,更纯粹,也更易融会贯通。

因此,毫不奇怪的,我在这里被深深触动,竟然首先是在看似不相关的音乐课上。中央音乐学院的章红艳教授被邀请来给媒体与传播系的同学们上课,我去听了三次。听她且谈且弹,用一把琵琶拨动起一室琴音。在众人的会心与领悟中,我突然觉得这对于我也是一种启蒙,不仅关于中国古乐,而且还关于其他。让音乐回到音乐本身,才有动听与忘我。那么研究呢?是否也应该回到问题本身,兴趣本身,才是“爱智慧”的真谛?

后来去CC老师的办公室,每次都听到香港电台的24小时古典音乐。在因为要和我们谈话而拧小的音乐中,我最难忘的是他说的,有时写了一篇钟意的论文后,精神上的满足与成就。那种纯粹的创造的快乐,让学术与艺术同声相求。同样是在“规矩”下张开的“想象的翅膀”,只不过在我看来,前者更多是孩子式的好奇,后者更富于诗人般的情感。

有了这样一通不“靠谱”的领悟,我忽然觉得心境平和了不少,感觉系统敏锐了不少,自我限制的藩篱也去掉了不少。由此再听CC老师的无穷尽的故事,不仅觉得那丝丝绵绵的人、时、事,联系得绵密有趣,体会到他说的text与context结合的研究法则,更觉得那讲述者的从容与幽默,正是一种又超脱又关怀的恰到好处。何舟老师则是另一种“教育”,以至于我一想起他来,脑子里要先“啪啪啪”地响三下,是他的急切的语速,是他风风火火在系里走来走去的身影,是他拉着一帮学生(也捎上我们)去家里做客,两个钟头内变出大餐喂饱了几十个人的魔法。因此,“啪啪啪”的节奏,有时也变成了“做做做”。何舟老师给我们讲城大媒体与传播系的设备和学生的实践,不会就学啊,学了就做啊。他的实践观乃至投资心得,处处显示出一个行动者的能力。有时让我汗颜,有时让我跃跃欲试。这同样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。还有沈菲博士给我们精心安排的各种讲座,除了领会到Mike老师人文精神与实证逻辑并重的清晰思路,林婉莹老师和Lokman分享的研究心得外,他自己也让我们看到了十分好玩的网络“挖掘”技术。最后一次讲座,整整两个小时,大家兴趣盎然,好似一群寻宝奇兵。好玩,有趣,看似离正儿八经的学术研究很远,其实很近,可以说,更近。一次和祝老师的饭后闲聊,聊得真是很“闲”,关于家庭教育。后来听到小兵感慨,哎,这次聊天关于自由的问题讨论得其实挺深入的嘛。

在一个有山有海又繁华激荡的城市,享受一方自由的空间,是不是已经是一个福地。如果再加上一群有趣又相投的朋友,那更是福地之外再多多加上的福利。关于朋友们,可以暂且不用记忆,因为香港只是我们认识的开始。不过恐怕还是忘不掉,小兵兼备一身的知识分子气与孩子气、沈公子的儒雅和淡定(尤其是在血染南丫岛后面不更色的镇定,真是让我一想起来就佩服不已,也知道自己百分之一百地做不到)。汪凯和我是星友兼老乡,所以在不少各色的问题上都能互相理解,很难忘在围观尾随一场游行时的讨论,我觉得和游行本身同样过瘾。小平同志则终于到香港划了那半个圈,不过还没有把维多利亚港变成小平港。来安是个爱脸红的画家,既是此行的小妹妹,也是被众人强行推举的班长。我很想以后看她的画,一定能看到一丝现在已经十分难得了的娇羞。翁兄时常抛却我们,不过他的理由天经地义,好在回大陆后他就成了离我最近的一位多友,以后还可骚扰。

还不止这些,不止福地加福利,甚至还有不少超出期待的意外之喜。比如见到了我十分喜爱的诗人、体会了中大包山驭海的大气和港大依山望海的婉约、在中国研究服务中心听了朴素动人的讲座、拜访了一些本学科和其他学科的卓有成就的研究者。这一切,就像城大所在的九龙塘,一个中心般的存在,能方便地通往各处。我觉得这一个月的游学生活,也是以城大媒体与传播系提供的圆心为起点,向着各处自由地扩散。

读以前的多闻雅集,有时颇有压力,因为觉得很多多友比我用功得多。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给自己找一个美好的借口,将这个必定难忘的香港四月天理解为一次“温柔的浇灌”?在城与海之间,在游与学之间,在师与友之间,自然而然,不动声色地生长出许多枝枝蔓蔓,我私心认定,这也是异样宝贵的收获。

 

王辰瑶 (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)
2011年4月28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