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此地自由 在别处争自由——忆“我们”的城大

此刻,我又回到香港,住在一所大学的宾馆里。窗外大雨滂沱,之后,见远处繁星闪烁。这个月,独自走路、爬山,看书、写字,过着有点寂寞的日子……好几次,突然想起今年4月在城市大学的访学生活,便回到往昔,重温那一段“学术共同体”的时光。

CC老师曾嘱我写篇小文谈感受,每次想写,却又不知写什么。如同鲁迅在《野草》中说的那样“当我沉默的时候,我觉得充实;我将开口,同时感到空虚。”那时,我和大伙应该正享受着无比的充实吧。如今,过去两个月,回望这段在城大度过的日子,反倒更有话说。

我们多半习惯了相对不自由的环境,制度之冷漠,欲望之诱惑,氛围之寂寞,然而身为教书育人者,又必须追求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,迫使自己带着学生去追求美好的人生——追求美好人生的人生。

于是,城大这个月,便有“借来的”感觉,实在是“自由在别处”啊。抛却俗务,远隔纷扰,卸下重负,只为学术而来,一头扎进知识的深海和自由的河流,尽情遨游。我们更多地在对外汲取,分享城大教授的治学风范,欣赏他们的为人之道,感受他们的君子之交。然而,之所以深受触动,还在于这种“外探”契合了我们自己的“内寻”的本质需求。

看到教授们的从容,便窥见了过去的穷经皓首;听到讲座中的智慧,便明白了幕后的孤独求索;拍下“民主墙”的激烈批判,便看见了表达的权利;瞥见报章上的大陆,便感受到多元文化的冲撞……当然,在那光鲜背后,必然有无奈与缺憾。然而,这些关乎治学、表达、思考及生活的自由,又无时无刻不刺激着我,叫我兴奋又担忧。

兴奋的是,这个月,既有研究(查询资料、思考问题)又有实践(参观报社、考察电视台),既有精神(学术报告、请教交流)又有物质(购物、美食、爬山),既劳体(每日集体步行可微热出汗)又劳心(内心有知识更新的充盈),真可谓“三重”享受。担忧的是,很快便结束这陌生的“自由”,回到那熟悉的“不自由”。

“真理使尔自由”。真正的学术,可以给人以更自由的生命状态,管它外部世界如何残酷或沉重,而内心依然有可供驰骋的广阔空间。如社会学家韦伯(Max Weber)说的那样,“以适当的方式呈现学术问题,而使一个未曾学而能学的心灵,对这些问题有所了解,并且对这些问题做独立的思考。”

我们多数人,恐怕是“学术为生活”,这个月,能否让自己更多靠近“生活为学术”呢?30天,在一生之中委实短暂,外在的记忆也终将淡去。可倘若它对内心有所触动,力量就变得悠远,徘徊于胸,照耀前路。

离开城大,我经常回味这短暂的宁静、和谐、纯粹及自由。回到上海,我更习惯在内心追问——如何告别了此地的自由,在别处争取自由?倘若你决心有所追求和行动,便开始了在熟悉世界里的水滴石穿,而在水滴石穿中又添了多少拨云见日的自由。

前几天,我跟学生“约会”,情不自禁地想到去城大食堂碰头。这一回,我做了导游,带她进楼、上电梯、吃东西,貌似这里变成了我的城大,哦,错了,是我们的城大。这种熟悉和亲切,貌似一辈子也化不去、丢不掉、忘不了吧?

 

 

张志安 (复旦大学新闻学院)
2010年7月28日